曾答應77台大中文社團之邀，要寫一篇自我介紹，因同學畢業後，士農工商 ，四方奔走，再聚首，確有必要。倒是很久沒寫這類文章了，還真不知從何下筆呢?最近好像吹起懷古的風潮、可能是五年級生慢慢意識到歳月的流痕，企圖抓住青春，所作的努力與掙扎；也或許省視過去，像網頁上的重新整理 一樣，讓我們有新的力量，迎接新的挑戰。
老實說，我是LKK，就像一個同學自我解嘲，說自己是無賴(line)又不要臉(face book),最近退休較有時間，也跟著在後面，多少學一點。學著學著，就聽聽音樂吧，羅大佑的童年又在耳邊響起。就寫童年吧!看過一些相關報導，童年的學習模式，有可能影響後半輩子的生活，所以我就來一篇以偏概全的自我介紹。
記得不久前有人傳了拾穗這幅名作的導覧給我，蔣勳詮釋得很好，只要把背景轉換成早期的台灣農村，就跟我的差不多。那天在故鄉拍照，不小心撞進了童年的景緻:(如圖)
這是種洋菇的前置作業，把草剪碎後，堆成肥，入寮，菌絲著床後，開根發展，長成洋菇。機器上的水霧有防塵澆濕的作用，也意謂菇農的辛勤勞動。小時我就是其中的一員，但機具改成手工的。看那邊緣光，襯出農人的灰黑身影，但依然埋頭苦幹，心中帶著一絲希望，企盼今日的辛勞，能換得來日的豐收。這工程也不是全然是疲累的，有時休息時間，大人們會逗弄小孩，要我們相撲互鬥，以為娛樂，那時我也很會打架。到了上午十點、下午三點，互助團當戶的就會擔點心讓大家享用，媽媽作的芋仔米粉，湯好味美料實在，裡頭有入口即化的芋頭、古早味的米粉、豬肉、香菇、蝦米，加上芹菜，再用炸過香酥的蛋皮提味，每次都吃到見底，至今還念念不忘。而且平時她節儉是不煮這道菜，因是互助的團隊，才有這等的料理。
說到豐收，對小孩來說簡直是夢魘。凌晨就被挖起來，哆嗦著身子到洋菇寮切洋菇，成堆如山的蕈菇，彷彿爬不盡的山頭，看得心頭發麻，欲哭無淚。好處好像輪不到小孩，金錢的零用，極其有限。有一次，鄰居的小孩，生活較寬綽，於是要我和弟弟賽跑，跑贏的得零食，由他畫線，喊口令。要死不死，被父親發現了，兄弟兩人莫名其妙被罰站，也不知招誰惹誰。小時對周遭有許多的疑問，長大後一一都得到解答，這檔事，我僅得半解。該是尊嚴的問題吧!大職盟的選手還不是被當商品賣來賣去，可人家就那麼有地位。許多人還不是設了奬金當誘因，鼓勵有興趣的人參賽，算了，現在老爸也都上天了。所以目己當老師以後，常告訴自己，面對學生犯錯，一定把原因講清楚，不會讓他不明不白。
時下的生活，到了假日是休閒娛樂時間，五年級的鄉下小孩，大概沒這等清閒。假日正是幫忙農事的最好時機，遇到寒暑假更會變成小黑人。偶而途經小學，看同學上課輔的在打躲避球，心裡羨慕、手癢，也無可奈何。平時放牛是我的基本工作，我都讓牠吃到半飽就交差，因為柑仔頭的卡通要播了，因此就草草了事。有一次很慘，牠大概皮膚癢，不理會我的指揮，硬到水田裡打滾，把別人的水田窪成一個大洞，秧苗也不見了。這下鬧大了， 心 一慌趕忙奔回討救兵，最後由大人出面處理才善了。
鄉下的童年，最難忘的還有西北雨，曾經在田裡割草，下雨了，僅一田埂之隔，一邊是濕，一邊是乾的，超有趣的。也曾騎著腳踏車被雨趕著跑，被追上，打得好痛，這時我多希望自己是閃電人，穿梭在雨滴之間，天地之大，任我遨遊。最不好惹的是收割期的西北雨，曬穀場的稻子可經不起雨淋，濕了會發芽的。總是以百米的速度，劈哩啪啦，全體總動員，迅速堆成穀堆，蓋上帆布，這才意會到什麼叫十萬火急。然後冒著全身大汗，享受著米苔目的清涼，在簷下欣賞這一陣的雲門舞集，也算苦中作樂。
人總是好逸惡勞，如何從農事中脫身呢?唯一的藉口是讀書、寫作業。所以我讀書很認真，小學總是名列前茅，當時全校的師生都認得我。家中以前的舊房子，牆壁上貼滿了獎狀，是我和父親共同的驕傲。只可惜沒能拍下，不然，留下一點虛榮的快樂也不錯。國中我越區就讀，遷戶口到二林，到二林國中就讀。從家裡到目地的-----7、5公里，每天騎腳踏車來回15公里。一早從洋菇寮出來，塞個饅頭就上路，冬天會起霧，摸白前進，到了目的地，看著同行的莊政煥同學，我看著你，你看著我，二人哈哈大笑，我們的眉毛全變白了，活像個聖誕老人。下午回家，冬天很早就天黑。回家那條木麻黃大道可是陰森森的，連一盞燈也沒有，有時自己一個人騎回去，腳踩著踏板輪轉，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的暗驚。木麻黃好輕柔，海風一吹，有沙沙的音聲，伴隨樹幹吊的死貓的腐臭味，對於想像力豐富的我，無疑是帖催化劑，於是腳越踩越急，心越跳越快，最喜歡對向來車的燈光，彷彿告訴我，你不孤獨，這路上還有別人，如此或可得到一點勇氣、一絲無依的慰藉，但總嫌太過短暫。就像安徒生賣火柴的女孩一般，當火光熄滅，又得獨自面對那一幕的暗黑。就這樣踩了三年，直到考上台中師專，才結束我的腳踏生涯。所以退休後，有人買地當農夫、騎車當漫遊，我不來這一套，不為什麼，怕了。
老是聊農忙，有點辛苦，談點娛樂的事。羅大佑歌詞裡的事，差不多都玩過。電視是時代的新寵。保鑣真刺激，總要到緊要關頭，冷面閻王萬見愁才要出面解危；楚留香風流倜儻，迷倒多少眾生，；棒球幾乎是全民運動，常徹夜守候，全民集氣，比自己上場還緊張........這些我從別人家看到自己家(經濟慢慢好轉)，伴我走過許多春夏秋冬。
聊這些童年往事，重點不在發牢騷，許多人的命運恐怕比這更悲慘。父母也不好過，自顧且不暇，何暇顧人哉？沒把我送人當養子就不錯了。所以，一切靠自己。現在偶而回鄉事親，也會拍拍農村的題材，覺得親切，那是因時光距離遠了，不再是現實的苦難，而是美學的探尋，回味自己的童年。
這樣 的農村二楞子，出了社會，結果會如何，可想而知，跌跌撞撞、鼻青臉腫是一定的，但吃米粉湯的甜美，欣賞陣雨的曼妙，我沒忘記。現在我長大了，不僅長大，還長過頭了，都已年過半百，心情其實過黃昏，我依然如此-----苦中作樂，一路以來，不都在逆境中求生存，在急流中爭上游? 現在，就算再回那條木麻黃道上，我依然會怕(這無關膽不膽小，而是對天地神靈的敬畏)，但，我可以 慢 慢 而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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